有一間營業到半夜的星巴克，隔壁的加油站還有一間24小時營業的全家
作爲半夜人，我時常會在半夜走到那裏買東西
麵包、咖啡、零嘴、飯糰、咖啡、咖啡。
夜半時分總都是涼涼的，平時車輛來來往往的馬路也空蕩蕩
任性的時候可以在逆向的右邊車道慢悠悠地走
上個星期難得在下午熱死人的天氣下走過去了
大概是剛從新加坡旅行回來
還沒有完全恢復半夜人形態吧
去買了一杯冰美式
然後在車輛來來往往怕旁邊的人行道
慢悠悠地走回家
然後就在路邊看見一隻白色的貓
靜靜地躺在草叢裏
一動不動
一開始覺得可愛就停下來看了
但是過了幾秒鐘
幾乎像是腦袋還是脊髓裏的某條神經綫忽然醒來一般
讓我注意到毫無起伏的肚子
是死了嗎
藍色的項圈點綴著黑色斑點
是誰家的寵物貓那麽溫柔
選擇在這樣隱秘的地方消失不見？
但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死了
然後我就看見了蒼蠅
定睛一看有好多蒼蠅
在閉上的眼睛周圍
在逝去的貓的陰影裏
在周圍的雜草叢裏
猛地我想起文學裏總會用蒼蠅來比喻死亡
這是我第一次活生生地感受到了
死亡
還有文學的根源
這個形象超級鮮明地刻進了我的腦袋
手中握著在熱天下不斷滴水的冰美式
手指頭傳來的寒冷提醒我的體溫
但我愣在那裏繼續看了十七秒左右。
當天晚上我再一次經過那裏時貓已經不見了
我寧愿相信它復蘇而開始了第八條命
不過大概就是被清道夫收拾了吧。
我的頭部在小時候受過至少兩次重創
印象鮮明的是四、五歲的時候
猜到地上的枕頭滑倒
左眼眉毛角落接近太陽穴的地方撞上大理石小桌的一角
然後就被送去醫院了
在各位長輩的談話之中我才知道更小的時候
又從脚踏車上掉下馬路
撞到右邊後腦勺
也就是直到今天還摸得到的扁下去的那一小區
據説那一次受傷我是有被送去核磁共振的哦
很酷對吧
大概沒什麽關係不過我也寧願相信其中一次重創影響了我的長期記憶
比如説我都記不住什麽小時候的回憶
就只有非常隨機的一些片段
比如説我的乾阿公
叫做乾阿公的來由有點複雜
反正就是小時候負責照顧我的是我外婆的妹妹（就是姨婆）
所以我和她最親
從小習慣叫她阿嫲
而不是跟著大家叫姨婆
所以她的老公
也就是我的姨丈公
我就管他叫阿公
小時候任性
漸漸長大后覺得改成姨婆姨丈公很別扭
所以就人他們做乾阿公和乾阿嫲
話是這麽説但是其實自從我們一家離開檳城以後
我就几乎沒有和他們兩位接觸了
幾年一次乾阿嫲來探望的時候也就這樣噓寒
很疏遠的。
乾阿公是位德仕司機
就像我説的
我的長期記憶的運行方式很奇怪
其實我根本不記得什麽回憶
但是我記得事實
比如説他是位德仕司機
但大家總告訴我小時候他會開那輛德仕載我去咖啡店吃早餐
我就不記得
但是我記得一顆黃色的氣球
大概是從小時候其中一場婚宴帶回來的
我記得那顆氣球
我好喜歡
我記得那顆氣球在那輛老舊的普騰裏
隨著日子推進漸漸泄氣的樣子
我是個很奇怪的人 對吧。
以上就是近十年以來我對乾阿公的大部分記憶
直到五年前一次回檳城
去醫院探望這位老人
他處在神智不清的邊緣
不斷嘀咕著一些似懂非懂的大道理
大家都説
他已經幾乎是神經病
總是動不動暴怒 出手打人
乾阿嫲也幾乎時常必須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裏逃去兒女的住處
只有久久一次回家稍作整理
大家都説
這樣神經質的一個老人卻記得我
但是當年在醫院裏我看著他
全身皮膚發紅的樣子
就連臉
也是陌生人一般
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不是什麽隱喻或者充滿怨恨的捨棄
而是一種更為悲傷的、純粹的遺忘。
但是醫院的氣氛很容易附和
他也確實如大家所説的神志不清
所以我就聽他和我説一堆話
拍一張照片
然後我們就離開醫院。
然後這幾年來就沒再見過面了。
我從來沒有養過寵物
或者嚴格來説算是有
不過家裏養的狗過不久就送人了
小時候養過的兔子也是幾天就不見了
更多的是魚
我活在這個世界快二十六年了
也從來沒有經歷過什麽死別
最接近的一次是某個和家裏不常聯絡的伯伯
或者中學的校長
或者朋友的父親
我不知道面對死亡是怎樣的一個經歷
包括自己的死亡 還有他人的死亡
今天早上母親和我説乾阿公今天出殯了。
那瞬間我在腦海裏拼命地搜尋
在每一個稱得上情緒的抽屜裏嘗試感受
任何的一絲我從書裏還有戲裏讀過的看過的
想法、感受、思緒、回憶、反應...
然後我接下來説出口的只有
「啊，他沒有了嗎」
「啊，他沒有了嗎」
「那你有沒有要去檳城」
然後就像晚上再次經過那條路時一樣
甚至連那隻貓曾經躺在那裏的痕跡都沒有
二十五歲第一次經歷的理應是親近自己的人類的死亡
我卻絲毫沒有感情
甚至不是悲傷的任何一個階段
我只就是如此抽離現實
我其實有點惶恐
如果去世的是我父母
我也會是這個模樣嗎
要如果我真是這樣
那我還算不算是個完整的人？
現在我可以告訴自己沒事
因爲乾阿公和我的親近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所有的回憶都是被旁人傳授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
車裏那顆黃色的泄氣的氣球
又是基於什麽停留在我的腦裏？
寵物貓的死法很安靜溫柔
隱秘地死去
悄悄地消失
但也給主人虛假的希望
去祈禱貓在哪裏可以過得幸福
我想要這樣的死亡
而且不需要給誰任何我還幸福的希望
我大概這輩子也不知道怎麽愛人了
但我喜歡愛這個世界
所以我可以用愛這個世界來幸福
所以知道我幸福的人會知道我是幸福的
不知道我的幸福的人大概也不會知道我的死亡
關於不知道怎麽愛人的這件事情
大概就留到下次説吧
其實我有好多工作要做
而且就快八點了
我和侄子約好了要玩他畫的迷宮跑酷游戲
不知道怎麽愛人的主題
牽扯到榴蓮、男子漢有淚不輕彈、還有孩子，
這樣寫等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終於又有空來寫部落格時
至少不會忘記大概想寫些什麽。
就先這樣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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